风渐渐停了。
卓影身边的护卫队长紧张地望着苏佩碧尔离去的身影,死死地抓紧了手上的长矛。直到他看到那美丽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雾中,这才松了一口气,急忙来到卓影身边,跪倒在地:“属下救驾来迟,请大人责罚。”
可他的话却没有得到回复,只见倒在地上的卓影好似被定住一般,呆若木鸡。在护卫的搀扶下,他这才勉强站了起来,面上苍白毫无血色,手中还紧紧握着那半截折扇,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卓影领主,你还好吗,该不会被吓傻了吧?”一个娇媚的声音讥笑道,卓影这才回过神来,整理凌乱的衣襟,朝这人行了个大礼:“多谢莎可大人救命之恩,小生没齿难忘,以后大人但有差遣,属下定万死不辞。”
“哼!”莎可并不相信他的鬼话,她知道这人最擅长忘恩负义,方才救下卓影那一招,是她平生绝技“超声冲击波”,但因为使用时的样子太不淑女,不到万不得已,她绝不会轻易使用。
莎可看着地上的血肉模糊,皱着眉头说道:“刚才那个女人的模样,你看仔细了吗,把她抓来献给魔王大人,必是大功一件。”
“是,小生必定竭尽全力,把她带来大人面前。”
“算你有点良心,”莎可见他愿意把这功劳让给自己,满意地点点头,指了指身后的兵马说道:“增援的大军已经来了,这仗还继续打吗?”
卓影却已无心再战,扫了一眼战场,下令鸣金收兵。
铁狼军营前,将士们欢欣鼓舞地打扫战场,他们击退了强大的赤备队,已方主将更是连斩敌方两员大将,自然算是一场不小的胜利。
此时的茵薇蒂尔却焦急万分,她拉着茱莉娅在战场中急切地寻找殿下的身影。茱莉娅倒是毫不慌张,自从和苏佩碧尔有过肌肤之亲后,她就能感应到对方的情况,虽然知道苏佩碧尔毫发无损,但也只能装模作样担心地呼喊着。
过了许久,直到看见苏佩碧尔提着炽锋纵马归来,茵薇蒂尔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。
苏佩碧尔来到她们身旁,勒住缰绳,翻身跃下马。茵薇蒂尔连忙检查她是否受伤,确认没事后,才舒了一口气,埋怨道:“殿下跑到哪里去了,害的我们担心死了。”
茱莉娅也一把抱住苏佩碧尔,将头埋在她的胸前。倒不是担心她的安危,而是单纯地想要揩油罢了。
这是两人第一次上战场,当战斗刚打响时,匆匆赶出来茵薇蒂尔,只看见苏佩碧尔策马冲出大门的背影,投入混乱的战场,转眼便不见了踪影。
“放心,我不会有事的。”苏佩碧尔摸着茱莉娅的脑袋,安慰两人。接着给两人讲起自己单枪匹马差点斩杀卓影的经过。
茵薇蒂尔听了之后,瞪了她一眼:“这也太危险了吧,殿下怎么可以如此莽撞。”
苏佩碧尔辩解道:“是炽锋指引我去的,当时狂风骤起,黄沙漫天,伸手不见五指,战场中甚至分不清对面的人是敌是友。但炽锋却一直指引我前进,当看到敌军帅旗下,那个身穿白衣的人时,它便释放出杀气……”
后面的情形,就是苏佩碧尔连砍三刀,险些万军从中取敌方主帅首级。
当晚,苏佩碧尔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在梦中,苏佩碧尔是一个起义军领袖,被围困在一座破旧的教堂中,周围火光冲天,照耀星空如同白昼,她正率领着手下,把守在教堂大殿门口,与外面围堵他们的人厮杀在一起。梦中的苏佩碧尔手持一把黑色长剑,身先士卒,砍下无数敌人的首级。
“卓影,你为何要这么做?”这是我的声音吗?我的声音应该比这个更清脆、更动人才对吧,苏佩碧尔连做梦时都是这么自信。
“回禀大人,要怪只能怪您断了大家的出路,魔族已经答应和谈,再打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。”围困苏佩碧尔的人群中,有一个人说话了,这人她是认得的,正是白天差点被自己手刃的那个敌军主帅。
再仔细看去,被围困的那人与苏佩碧尔虽然体态相似,可模样并有些不同。只见她一人横着长剑,守在台阶上,一时竟无人敢上前。“你们呢,都心甘情愿向魔族屈服吗?”她目光如炬,依次扫过眼前那些人,不少人连忙低下头,不敢直视她的眼睛。
这些人曾经个个都是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同伴,如今竟刀剑相向。
“魔族已经答应我们的要求,让我们管理部分领土,只需按时缴纳贡品即可。”见无人应答,卓影继续说道:“兄弟们跟着大人造反,无非是为了一口吃的罢了,如今富贵就在眼前,自然没人再愿意冒险。”
“大人一意孤行,不考虑兄弟们的感受,那就别怪兄弟们不认你这个首领了。”卓影说完便指挥身旁一个头领带队进攻,那头领虽然畏惧苏佩碧尔武艺高强,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。
梦中的苏佩碧尔见了这头领,怒斥道:“弗兰克,你是命是我从魔族手里救回来了,你也敢反我?”两人似有多年交情,可苏佩碧尔明明不认得这人。
弗兰克被苏佩碧尔的威严吓住了,愣在原地,回头看了一眼卓影那张阴沉的脸,大喊一声,挥舞着长棍冲过来。
苏佩碧尔横着长剑挡住挥来的长棍,只反手一挑,剑背打在弗兰克手上,长棍脱手而出,紧接又着一下,打在他的腿上。弗兰克吃痛,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。
苏佩碧尔大喊一声:“谁还敢向前?”台阶下所有士兵都后退两三步。
卓影见状,下令让弓箭手放箭。顿时万箭齐发,漫天箭雨。
苏佩碧尔虽然挥舞着长剑,格挡住许多箭矢,可眼见身边的随从一个接一个倒下去。分神间,右臂上也中了一箭。
苏佩碧尔负伤后退入内室,紧闭殿门。外面的人顿时围在门外,一时无人敢进去。
有一个胆大的,想要推门进去,可刚推开一条缝隙,只见一支利箭从里面飞来,正中那人前胸,箭矢透过后背,再命中身后的另一人,这两人倒在地上,顿时没了呼吸。其他人见此情形,吓得连忙退后,只敢在门外几米处叫骂,却无人再敢靠近殿门。
过了好一会,门内没有了动静,可那些人仍不敢轻举妄动。卓影见状,眼珠一转,下令让军士准备放火。
顷刻间,教堂上已经燃起熊熊烈火,燃起的烟雾令人喘不过气。苏佩碧尔环视四周,见周围找不到其他出路,绝望地看着教堂中央的十字架,轻叹一声。
这一声叹息,仿佛把生生死死的哀愁悲伤都叹尽了!
倘若世间真的有神明存在,那为什么不来拯救世人,难道他真的抛弃我们了吗?
外面又传来了破门的声音,苏佩碧尔自知生还无望,即使反抗也不过是徒增杀戮罢了。
于是她反手抄起长剑,向脖子抹去……
鲜红的血浸染了剑锋,把原本黑色的长剑染成了血红色,散发着亮红的光芒。锋利的长剑吸取了主人的鲜血,在此刻也拥有了灵智。
伴随着人群破门而入的声音,鲜红的长剑发出阵阵哀鸣……
苏佩碧尔猛地从梦中惊醒,似乎真的有一把冰冷的刀锋割开了她的咽喉,惊出一身冷汗。方才的梦如此真实,令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此时身处现实还是梦境。
睁开眼睛,发现身旁传来微弱的亮光,是炽锋身上发出来的。
苏佩碧尔起身抚摸着长剑,轻声说道:“那是你要告诉我的故事,对吗?”
梦中的长剑吸取鲜血后,正如初时见到的炽锋一样。
如今的炽锋白天时吸收了仇人的鲜血,变成了绯红色,如同带血的玫瑰,红得耀眼,却又令人伤感。
苏佩碧尔能了解到梦中那人想要推翻魔族残暴统治的理想,也能体会那种失败时的不甘,以及对被同伴背叛的怨恨。各种情绪涌上她的心头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虽然那是梦,可却又像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。
苏佩碧尔紧紧握着长剑,安慰道:“你放心好了,我一定会杀了那家伙,替你的主人报仇。”剑上的光芒这才变得黯淡,逐渐消失。
在另一边,莎可踏着清脆的步伐走进主帐,帐中点着一盏蜡烛。卓影坐在正中间闭目养神,他听到脚步声,连忙起身迎接。
“我听说那群贼人有一名猛将,斩杀了你两员战将,有这回事吗?”
“大人所闻不错,实在惭愧。”
“你麾下那四员战将实力都不弱,却一战折损了两人,看来这次的讨伐只怕又是输多赢少。”
莎可紧接着又说道:“他的实力比那个人还要强吗?”“他”自然指的是风布。
“那个人?”卓影装作没听懂她的话。
“哎呀,就是那个人呀。”莎可眨了眨眼睛:“那可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类,风布和她相比怎么样。”
卓影望向远方,回忆起十五年前那晚教堂中的火光。过了一会儿,说道:“布风的勇武不在那人之下,对付这样的人,只可智取,不可力敌。”
他们口中的那人,是十五年前规模最大,实力最强的义军领袖——幸子大人,当时的卓影凭着过人的智谋担任着军中二把手的位置。随着义军在幸子英明的领导下逐渐壮大,联合了其余各路起义军,让魔族感受到了压力。
魔族深感殖民统治无法长久,于是提出和谈,被幸子拒绝了。幸子本以为只要义军齐心协力,很快就能把人类从魔族的殖民中解救出来。
可有些人并不这么认为,以卓影为首的义军众头领,私下串通魔族,发动兵变,趁着夜色袭击了幸子的住所。
幸子根本没有料到他们会反,率领亲兵拼死抵抗,却因寡不敌众,含恨而终。
卓影正是踩着同伴的尸体,才爬到了今天的位子。因此,卓影和他手底下的人对于那晚发生的事情三缄其口,提到幸子时也总是用“那个人”代替。
“莫非卓影领主已经想到好的法子对付他们了吗?”莎可的声音打断了卓影的回忆,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。
卓影微微一笑,并不作答。
莎可见他这个样子,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思索什么阴谋诡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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